軟木之王—楠木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但楠木畢竟是軟木，不在紅木之列。楠木比較適用于建筑，雖有“軟木之王”的美稱，但畢竟較多擔(dān)當(dāng)“干粗活兒”的角色，與明式和清式家具的主要用材黃花梨和紫檀等硬木相比，從來都沒有處于同一等級。由于黃花梨和紫檀這些年原木稀缺，價格高漲，商家難以囤積，賣方無力炒作，而紅酸枝等紅木家具主力用材的幾分天下，版圖也早已劃定，很多人便把目光投向市場上前些年并不太熱的楠木。楠木似乎也具備了一切可供炒作的條件，于是從2011年開始，對楠木的宣傳炒作幾乎鋪天蓋地，市場成效非常顯著，一年內(nèi)從幾千元一噸迅速炒到兩三萬元一噸，老料炒到五六萬元一噸，楠木陰沉木炒到十萬元一噸，炒作非常成功。炒作者都在說金絲楠是“皇家專用”，說古代“一克楠木十克金”，還說和珅被抄家的原因之一，就是因為他家用了金絲楠木等等，不惜編造歷史。

史實中和珅被嘉慶皇帝誅殺時，公布的罪狀第十三條為：“所蓋楠木房屋譖侈逾制，其多寶閣及隔斷式樣，皆仿照寧壽宮制度；其園寓點綴，與圓明園蓬島瑤臺無異，不知是何肺腸，其大罪十三。”說的是和珅仿皇家的式樣和級別蓋房，其罪并非是用了楠木。

清代《圓明園則例》之《物料輕重則例》標(biāo)明，當(dāng)時每斤紫檀木折合今天每立方米的價格為154錢；在清代的地位已經(jīng)退居次席的黃花梨木折合每立方米價格為106.2錢；被今人冠以“皇木”的金絲楠木每立方米的價格為14錢，不到紫檀的十分之一。因紫檀、黃花梨和楠木的重量大異，所以按體積對比價格是比較合理的比較方法。從《圓明園則例》看，當(dāng)時的金絲楠木價格，甚至還大大低于樺木的價格。我看過一個清代的紅木書桌，外表是紅木的，但是拉開抽屜，抽屜的內(nèi)板是金絲楠木的，說明當(dāng)時紅木的價格也是高于金絲楠木的。我們經(jīng)常能看到明清時期制作的黃花梨箱柜家具的內(nèi)屜、暗板等不見光的輔料，多以金絲楠木或鐵力木制成。

楠木是目前已知的比較為耐腐的木材，深埋地下可千年不朽，歷來是棺木的良材。因此，楠木早期出現(xiàn)在古籍記載中，多與民間喪俗有關(guān)。楠木木性穩(wěn)定，很少變形，很少開裂，常見長逾數(shù)丈之闊材，所以歷史上主要用于建筑和造船。湖北省博物館里至今還收藏著楠木制作的古船。百年以上老建筑的楠木梁柱光素不漆，色澤沉穆而古樸，莊嚴(yán)而不失自然。

楠木歷史上也被用來制作家具。楠木屬樟科，因此有香氣，制成箱柜存放衣物字畫，可驅(qū)蟲防蛀。楠木有大料，其材之碩，非紫檀、黃花梨等硬木可與匹敵，制成巨型大柜，壯觀巍峨。用楠木老料制作的文房用品紋理收斂，與文人風(fēng)骨相符；而金絲外露的楠木則光芒炫耀，比較能吸引新玩家的驚羨，以至于近年來市場對“金絲”的熱捧，前無古人。

楠木的癭木在明清兩代家具制作中的地位也比較重要，楠木癭是明式黃花梨古董家具中常見的鑲面，花紋瑰麗美觀，在古董家具的拍賣市場上，僅次于樺木癭的地位。楠木還是漆飾家具優(yōu)良的內(nèi)胎。

楠木自古以來就是良材佳木，只是今天的炒作者過于性急，過于極端，反而讓楠木招致無盡的爭議和齟齬。

炒作楠木的人說故宮級別比較高的家具是故宮中軸線的家具，說中軸線的家具都是用金絲楠木做的。其所要表達(dá)的邏輯是，故宮級別比較高的家具就是金絲楠家具。

眾所周知，故宮中軸線就是太和殿、保和殿這一溜“叫大起”、搞盛典的地方，家具都是金漆寶座之類，這些金漆寶座在家具行當(dāng)里叫漆木家具，或叫貼金、戧金、填金、描金、大漆、雕漆家具，這類金飾和漆飾家具的內(nèi)胎多由楠木充任。因為當(dāng)時楠木遠(yuǎn)遠(yuǎn)不及紫檀等硬木那么貴重，且質(zhì)輕、耐腐、不易變形，易于吸附漆料，所以一向是漆木家具的優(yōu)良內(nèi)胎。硬木因為密度高而不容易抓漆，譬如在鉆石上涂漆，一摳就掉了，吃不進(jìn)去。漆飾家具的床具與坐具使用楠木做內(nèi)胎的好處還有一個，就是楠木性暖，冬季坐臥不致陰寒。但無論楠木具有怎樣適宜的品性，把故宮的金漆家具說成是楠木家具，仍然是一種非?；闹嚨呐矢?，可居然有不止一個商家如此指鹿為馬。

楠木在歷史上確實大量用于皇宮禁苑和皇家陵寢的建筑梁柱，在交通運輸能力低下的古代，除紫檀、黃花梨等珍貴硬木外，其他木材基本上都在當(dāng)?shù)刈援a(chǎn)自用。因楠木曾被皇家采辦運至北方建造宮殿和陵寢，所以被今天的炒作者詡為“皇家專用”。其實楠木在歷史上從未“皇家專用”過，楠木在南方多省都有民間大量使用的物證，廣泛用于建筑、造船、家具、棺木等制器，在古代并不那么稀罕。用楠木建造宮殿比較大的奢費，不在于木材本身，而在于運輸?shù)某杀尽Ｒ蚪ㄖ貌牟煌诩揖哂貌?，它的用量極其巨大，且整材不可切割?？梢韵胍姡诠糯?，夏季扎成木排順河而下，冬季地面潑冰拖拉前行，耗時數(shù)載，把大量整根的楠木從南方運至京城這般浩大工程，非皇家不能為之。在《圓明園則例》中標(biāo)示的金絲楠每立方米14錢的價格中，運輸?shù)某杀静粫儆?3.8錢。有專家根據(jù)史料計算過明清時期楠木的價格，得出的結(jié)論是：那時運到北京的楠木價格是楠木產(chǎn)地價格的千倍。

在運輸條件極為便利的今日，以楠木的儲量、木性、成熟期以及歷史上的主要用途，其價格都不足以與紅酸枝以上級別的硬木比肩。炒作者正是因為楠木量大、價低、名字好聽，易編歷史故事，沾皇木之名等諸多因素，才判斷其有巨大的利益空間，于是下本炒作的。

從中國家具制作的歷史來看，中國傳統(tǒng)家具用材中的所謂老三樣，即紫檀、黃花梨、紅酸枝，長久占據(jù)家具用材的尊位，數(shù)百年來，未曾動搖，價格不僅持久穩(wěn)定，而且上漲與下跌，都有合理的緣由，其脈絡(luò)都是有跡可循的。如果有某一種木材忽然突破歷史常規(guī)或植物自然存量而大幅上漲，消費者必須多加小心，去偽存真，兼聽則明，少安毋躁，不輕信妄動為好。

據(jù)故宮的木器專家稱，故宮確實有少量楠木小件家具，多為凳、幾之類，基本上供太監(jiān)所用，等級不高。正因為楠木太軟，所以它不適合按硬木形制來制作家具。在買老家具時觀察木質(zhì)，如果用指甲在家具表面上一劃就出一道溝，可能就是楠木的。軟木的榫卯結(jié)構(gòu)不能承受時間考驗，用久了或經(jīng)幾次拆裝搬動，容易散開損壞，但用作建筑卻是非常好的。另外做牌匾也非常適合，古代很多大漆牌匾都是楠木做的木胎。楠木體輕性穩(wěn)，適合漆飾與高懸。